□ 刘德芳(绵阳)
《羌山磅礴》是一部北川的文明志,更是一曲羌族的精神史诗。作者陈霁以时间为轴,从猿王洞的古人类牙齿化石切入,穿越禹穴遗迹的千年迷雾,掠过古镇羌寨的晨昏烟岚,最终停驻在灾后重生的永昌之城,用文字为羌山大地绘制了一幅纵贯古今、兼具温度与厚度的人文长卷。
在历史的链接处,走出鲜活的人物
远古的历史混沌。陈霁却让大禹走出历史迷雾,具体可感地来到我们面前。李白留在石壁上的“禹穴”模糊不清,陈霁却沿着逻辑想象,复原了一个在北川大地上且行且歌的李白。
南北朝时在青石建县城始有北川。1500年历史长卷里,留下了一行人的深深足迹。在南宋末年的乱世中逆势而行的土司王行俭,平定“白草番乱”、促进民族融合的何卿,在大山深处播撒文明种子的一代鸿儒姜炳璋,带领红军敢死队绝壁奇袭而奠定千佛山战役胜局的苟玉书,怀揣“死字旗”慷慨赴死的王建堂,心系家乡、书写故土的乡土文学大师沙汀……他们的故事闻所未闻,他们的形象立体,似乎肉眼可见。
关于他们,许多细节的描写让人难忘。比如:
“古城遗址突然从路边冒出来。几段石砌残墙,被灌丛、蒿草和藤蔓几乎完全遮蔽,像是这个要塞精心设置的伪装……云层中有阳光透出,石板路面和覆盖了绿苔的石砌墙体因潮湿而闪闪发光,俨然有青铜的质感。‘铜墙铁壁’,这个词像是一件前朝遗物,从时间深处弹射出来。”
历史的宏大叙事,不经意间,却从细节里展开。
古镇与羌寨,留存一个民族的文化样本
历史上的北川羌人,生活在大山深处,于是,建有众多关隘堡垒的北川又形成了不少繁华古镇。
片口古镇,上世纪三四十年代的“小成都”。那时,古镇烟帮多、枪多、土匪多、斗殴多、妓院多、赌馆多,在刘家茶馆听评书的人也多。三教九流,鱼龙混杂,那些畸形的经济和社会,终将被历史所淘汰。随着刘家茶馆的关张,一个时代的大幕悄然落下,似水华年终成追忆。
小坝古镇,永远被置于走马岭战役的投影。一个石家铁匠铺,也因为那场战争,铿锵的打铁一直延续到改革开放以后。走马庙里那些菩萨,终究拗不过世俗的力量,只能传达着乡民的精神和审美,甚至具有了他们的形象。历史与现实的交织,无处不在。
白什古镇,板凳龙和马马灯从这块土地上生长出来。娱神,也自娱。对当年的白什人而言,自然很可畏,人很渺小,命运很无常。他们最需要热热闹闹的娱乐。于是,板凳龙和马马灯被创造出来,照亮了他们暗淡的生活。
安昌古镇是北川版图上一个特殊的存在。一个存在了600年的县城,在时代的大潮里也身不由己地改头换面。个人记忆和历史事件交织,过去的辉煌、曾经的失落和现时的希望并存。深情的文字,即使安昌以外的人们也能引起共鸣。
说北川,羌寨不可缺席。
“北川最古老的羌寨西窝,蜷伏在大山的暗影里,因为雨雾显得更加阴郁和神秘。山野空旷,炊烟慵懒。残存的碉楼和古堡躲在对面的高山密林,像是为一个宏大的历史叙事刻意埋下的伏笔。”雨中的西窝羌寨,被陈霁描绘得那样苍凉而神秘、宏大而辽远,国家级传统村落和少数民族特色村寨,不是浪得虚名。
一个寨子的远景切换到羌文化的传承人王安莲。她对羌族民歌、羌绣、跳沙朗样样精通。她的爱人梁元斌还有独特绝技——打岔,它相当于快板或脱口秀,从田间地头生长出来的民间曲艺。梁元斌的父亲是释比,王安莲的母亲王泽兰,他们都多才多艺,算得上是北川羌文化的源头。
石椅村人发展旅游产业,西窝羌寨和五龙羌寨就是他们现成的文化样本。加上母广元、杨华武等民间艺术家的加盟,使他们青出于蓝而胜于蓝。
废墟之上,大笔书写大美北川
纵然时光流逝,5·12大地震仍然如同一道醒目的疤痕,时不时扯动人们那根敏感而痛苦的神经。然而,陈霁在书中鲜少回忆地震的惨况,而是着力书写北川羌人人格的伟大和坚韧。
5·12地震以后,北川乡村旅游领军人物杨华武曾到同样经历过大地震的丽江考察,他专门买了一件文化衫,在上面写着:我相信,这世界上有人是为了理念而活着。他说,活着的人要把震垮的一切重新立起来,为死难者完成他们未能完成的使命。
为此,他除了倾力打造北川羌族民间艺术团,经营“石椅羌寨”,还想在石椅村建一个博物馆,陈列羌族有历史价值的器物,唢呐、锣鼓、羌笛、口弦、羌绣等非遗文物和产品,让人们能够在这里走进羌族的农耕时代,体验原生态的羌族生活。
时隔多年,也许还有人记得假肢女孩牛钰,她一直暴走在自己的追梦路上。她在网上写作,曾以“春游”为笔名,但写作过程不全是春游,很多时候还是煎熬。对牛钰来说,她的回忆承载了太多的悲伤和黑暗,但我们最后看到的文字,却是温暖似春风。追梦女孩在黑暗迷雾中暴走,被星星的微光照亮,她拨开重重迷雾,终于撷取到云端的一抹阳光。
侠义热忱的山东姑娘刘昱彤当年看见5·12地震的报道后,泪流满面,她不管不顾来到北川当志愿者,后来在北川成家创业,成了有名的“腊肉女王”。
大地震的幸存者、“神针老唐”——唐雄医生,获救之后在病床上向党组织递交了入党申请书,火线入党。尽管右脚掌被截去了一半,他却在针灸康复医疗中走出了一条全心全意为病人服务的特色之路。
太多的这些幸存者、志愿者,他们既见证了北川的沧桑之变,也与北川一路砥砺前行,成为北川最生机勃勃的分子和离子。
陈霁高屋建瓴,举重若轻,既有气势恢宏的宏观叙事,又有局部和细节上的精雕细刻,让我们看到了大美中国的北川册页,塑造了与3000平方公里雄伟大山浑然一体的北川羌族的总体形象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