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19年 9月 7日 星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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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的网事

    □ 黄东速(江油)

    电脑网络进入百姓生活,是新世纪的事,我真正接触它,是2003年。那年我从生产车间调到了汽运公司办公室,从事秘书工作。办公室在厂部办公楼二楼,东面隔着一条马路,是锻钢车间。每次锻锤一启动,都会让人感到大地和整座楼房在脚下微微颤动。

    办公室有间打字室,里面有一台电脑。此前,我到网吧打过两次游戏,而一天8小时和一台电脑呆在一起,对我来说不啻是一种奢侈,就像把瞌睡放在了枕头上。电脑灰白色,像车间里的一部机器,当然比机器美妙多了,能让我看到一些从未看见或一看见就灭了的光。在我眼里,电脑神秘而高贵,非凡而奇特,就像内置了一些蛊物和巫语,只要指头敲打木头般的键盘,古老的汉字就从未知处排着队走到你面前,而且准确无误,毫厘不爽。我费尽了所有的心思都搞不懂,就像那时我搞不懂一朵花为什么谢了还会再开。

    那台电脑离我又近又远,就在我三、四米远的地方,但大部分时间都被囚禁在那个倨傲的女打字员手指里。我常常坐在外面的办公桌前,觑觎里屋的电脑,仿佛有一种万有引力——我明显感觉自己的身体和每一根毛发都向电脑倾斜着。我有时觉得,那台电脑呆头呆脑、傻呼呼的,对我爱理不理的,一点都看不见我内心的潮汐和发痒的手指;有时又觉得,它不时瞥来嘲笑和挑衅的眼光,就像蔷薇的刺。这种感觉,就像小时候,只能眼巴巴地看着别人玩自己最喜欢的玩具。当那个打字员外出不在时,我就瞅空坐在电脑前,抓紧时间敲敲键盘,听到那个打字员回来的脚步声,我就起身离开电脑,装着去拿东西。

    那时,电脑是稀罕之物,会打字的人少之又少,在我眼里,打字是一种了不起的本事,比呼风唤雨的本事还厉害。我特别钦佩打字员,就像钦佩车间里的八级电工、车工一样。特别是打字员敲字时,我觉得,瘦小的指尖在跳舞,或是在弹奏一段美妙而神奇的音乐,那就是风就是雨就是光。

    我知道,要干好秘书工作,必须学会电脑打字,就像干好电工必须学会使用万能表一样。于是,我报名参加了江油城区五路口商场背后的一家电脑学习班。那时,电脑热已悄然兴起,学电脑的人如雨后的蘑菇,一夜之间冒出了一大片,他们憧憬着用一台电脑刷新自己陈旧的生活,当然,他们根本不会想到,这只是网络风暴的序幕,更想不到多年后,网络会成为人类无法离开的另一种空气。

    学习班的学员很多,大家和我一样渴望着把自己和自己的生活植入电脑。每天晚上,我来到这里,兴奋而新奇坐在电脑前,直到五路口准时亮起的路灯送走无数个一样和不一样的黄昏。

    开始学的是五笔打字。学五笔关键是背字根。为了背字根,我想了很多办法,把字根表压在办公桌的玻板下,或是抄在小本上,或是把写有字根的小纸贴在墙上,随时背读。后来有人告诉我,死记硬背效果不好,最重要的是实际操作。但办公室的电脑白天一般都是打字员在使用,只有下班后,我才有机会坐在电脑面前。于是,我经常在打字员下班后,一个人坐电脑前,在键盘上艰难地敲出一个个字,也敲走了无数个黄昏和暮色。

    不得不承认,电脑聊天是最好的打字训练——不知不觉,那些字根在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中,伸向你记忆的深处。我记得最早的聊天是在网络聊天室,我加入了一个名叫“红袖添香”的聊天室。这个聊天室的主题是古典诗词,室内多是一些古诗词爱好者。初进聊天室,就像刘姥姥进大观园,新奇而兴奋。那时不会用私聊窗口,只能在公共屏上聊。屏幕光怪陆离,目不暇接,眼花缭乱,一串串文字仿佛被谁牵着,排着队从荧屏走过。这些文字清秀隽永、字字珠玑、墨香氤氲,大都是一些古典诗词的字眼,甚至连那些网名都像是从诗词海洋里打捞上来的,如,雨梦清寒、夕阳山外山、空谷幽兰、荷塘月色、长安客、红笺小字、剪剪清风、绿杨烟外……在小小的聊天室里,大家天涯海角又一屏之隔,以文会友,诗文相酬,别有一番情趣。由于我打字慢,常常跟不上聊天的节奏,对方久等不见回话,就另寻聊友,我只能屏前无语空余恨。遇到特别聊得来的朋友时,颇有“何当共剪西窗烛,却话巴山夜雨时”的意味。

    一段时间后,我打字的速度总算比蜗牛快了许多。当然,我更大的“进步”是,我根本离不开电脑了。我心一横,花了两个月工资,4000多元钱,买了一台联想电脑。从此,我的大部分时间都被电脑湮没了。

    两年后,我又到了运输公司办公室。办公室有一台电脑,放在进门的左边,我和另一位同事坐在门口对面的靠窗处。办公室没有打字员,所有的文字资料都由我和同事敲打出来。每天坐在窗前,总觉得对面的电脑在哼唱一首没头没尾的歌。

    等我调到公司经理办时,电脑基本普及了,很多工作都离不开电脑,人们在网络的世界越陷越深。在经理办,一人一台电脑,我天天面对电脑,用不再握笔的手指敲打文字和文字之外的生活。

    智能手机兴起,更强大更便捷的功能让电脑褪去了光环。如今,对我而言,电脑只是工作时的工具,其余的时间都在手机上消逝了。

    现在,我家里还放着一台电脑,但我大部分时间都拿着手机,躺在躺椅上,遨游于网络世界。只有在我不摸手机的时候,一些没有被网络纠缠的风和风中的往事才会蹑足回来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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