□ 吴凡(金堂)
“哒-哒-哒”远处奔来一匹白马,背上驮着那个潇洒的骑士,就是著名的“白马王子”——据说,每个女子心里都藏着一个他。大概我不是一个纯粹的女子,心里竟然藏着一个寨子——垰崼(kǎdié)。
垰崼藏在平武的深山中,背靠桑纳日珠神山,是白马藏族十八寨中最古老的寨子。朋友叫它“上壳子”,我不明就里,自以为从“垰”字上找到密码,因为听说在它对面山脊上还有一个寨子叫“下壳子”。这一上一下两个寨子不就是“垰崼”吗?
当然,事实并非我想的这样。当我站在“上壳子”古老的木寨前,才明白垰崼为什么被称为“云端上的部落”。这个部落在海拔3000米的山上,终日云蒸雾绕,恍如仙境。风兴许是桑纳日珠神山的第十个孩子,挥洒自如。一会儿将青山浸泡在牛乳里,一会给寨子挂一顶巨大的纱幔,一会儿又任性地撕扯着眼前的白缎,撒向深邃的山谷。可能又是李白从天姥山带回的书童,摇头晃脑吟诵着“霓为衣兮风为马,云之君兮纷纷而来下。”我怀疑风是从安徒生童话里跑出来的,一脸天真:“什么也没穿啊!”那种透心凉,让我觉得自己裹着皇帝的新装。
诗情画意,说的是来此采风的我们。“咔-嚓”“咔-嚓”摄影师用镜头捕捉每一幅瞬息万变的云图,画家静静描绘出木楼灰瓦、石阶木栅,青绿的荞麦和五彩的衣褂。作家矗立在房檐下,看云卷云舒,听天籁之音,诗意蓬发。于我而言,垰崼就像一块厚厚的海绵,深深地吸引着我,我是云端里一滴小小的雨。
站在一座老屋前,见一块菜地依山而垦,微微倾斜。菜地
四周用木栅栏围着,低处种着蒜苗、青菜等,高处摆放着十几二十个蜂箱。这些蜂箱用原木做成,树木采自本地山中,有成人手臂合抱那般大小。白马人把树干锯成一米左右长短,掏空树心,再用一块大树的横截面做盖子,房前屋后就地摆放,就成了一个养蜂场。这些蜂箱色调古朴,造型简洁,我欣赏它们,犹如面对三星堆文明,反倒没有注意蜂箱周围是否有蜜蜂出入。
“吱嘎”一位老阿妈拉开门走出来,她身穿斑斓的百褶裙,头戴白羽毡帽,见到我,微微一笑。我兴高采烈,冲她说了一箩筐话,她摇摇头,尽管不懂,还是笑笑。她跨进菜园,扯了一把蒜苗,在屋前用水冲洗干净,又走进了那扇黝黑的大门。我很想进去看看,但是主人不请,我不敢进。又嘎吱一声,门开了,一个男子用不太流利的汉语说:“阿妈请你进去喝口水!”我欣喜极了,跟着他走进屋子,来到左边的灶房。灶房里有些幽暗,火塘闪出时明时暗的光。一位满面沧桑的老阿爸坐在那儿吸烟,这应该是家里的长者,我合掌给他点头致谢,他默许我坐在火塘旁。两个大姐正忙着做饭,看两人着装,倒不像白马人。男子说:“两个姐姐回来看我们,是我家来的客人。”原来,是出嫁到汉族聚居地的两个女儿回娘家。阿姐递过来一碗水,我接过喝了一口,水里有浓浓的烟火味,看着这家人聚在一起乐融融的样子,我一饮而尽,甜甜的情韵从唇齿间一直流进心里。
沐浴着垰崼的云雾,沉浸在白马人的热情中,我忘记了时间,若不是同伴大声呼喊,我竟不想离开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