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19年 1月 13日 星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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残缺的瞬间

    □马恒健(成都)

    那年,我参与纪实文学《知青档案》一书的编选,欲捐献几幅当年自己上山下乡的老照片装点封面。当我兴冲冲地翻开相册,却无可奈何地叹了一口气——当年在插队落户三年仅有的几张照片,要么因对焦不准而模糊不清,要么因测光有误而曝光不足。难忘的三年,只留下几个残缺的瞬间。

    那是在上世纪70年代第二个年头,我迎来了插队落户的第一个桃红李白的春天。邻队一位爱好摄影的知青在山野美景的诱惑下,专程返回成都,借来了一台华山牌照相机。

    这相机是西安的西北光学仪器厂生产的,是当时稀有的国产相机之一,市场上并无销售,仅限内部职工购买。因该厂距华山近,故命名为华山牌。这位知青借来的这台相机,是华山牌照相机系列中档次最低的一款,据说售价仅8元,但快门只

    有1/25秒和B门两档,光圈只有大小两级,调焦只能凭目测估算后手动对位,真是简单到极点,傻到极点。可那时,相机是典型的奢侈品,能把它请到穷乡僻壤来,已经很不错了。

    当时,我们的生活费每月不过四五块钱,而且完全由家庭资助,而买一卷胶卷加上洗印费都不止这个数。因此,我们只能精心策划,拍摄最具代表性的场景。

    吃,是生存的基本条件,理当记录,对此众人无异议。于是,便从炒菜做饭开拍。在柴灶前负责烧火的人嘴巴凑近吹火筒,鼓起腮帮,把灶膛里的火苗吹蹿出灶门一尺多高;我手执锅铲,装模作样地翻炒着大铁锅里不见油花花儿的酸青菜……如此表情了好一阵,那“咔嚓”之声却未响起。

    原来,是那位“摄影师”嫌光线太暗,1/25秒拍出来的照片将是漆黑一团,因此他实在不忍下手。于是,我随即点上两盏马灯打光。岂料他却以内行的口吻戏谑道,10盏马灯也不起作用哦!无奈之下,他作了一番有言在先的声明,然后斗胆用B门曝光。

    后来胶卷冲洗出来,这张底片近乎于白板,照片上的两个人影如见不得阳光的幽灵。

    我落户的生产队当时叫江油县阳亭公社(现在已经合并到武都镇),位于窦圌山麓。春天的窦圌山尤为俊秀迷人,因此众人一致决定上山拍摄。

    从我的知青屋出发,不到一个小时便到了山腰的古石门。这石门乃登顶所必经,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险。于是,众人在此轮番留影。由于此处地形所限,只能仰拍,因此这几张照片里,人显得挺拔,窦圌山主峰巍峨,人与山浑然一体。

    在窦圌山顶俯瞰,景色美不胜收。广袤的原野如一床黄绿相间的地毯,涪江如银练蜿蜒其间……此时,胶卷所剩不多了。如何取景才不会导致遗憾,人人各抒己见,争执不下。最后,我提议以落户的生产队为远景,各照一张单人照。于是,众人轮番试着取景后,一致认为兼顾了美景和纪念。

    乘兴下山之前,我们瞻仰了山顶庙宇遗存的碑刻。面对这些珍贵但朝不保夕的文物,我提议以一处字迹较为清晰的碑碣为背景,用仅剩的一张胶卷拍下这古朴的场景。

    那位“摄影师”犹豫片刻,否定了我的提议:这相机只能凭目测确定焦距,碑碣字迹太小了,拍出来肯定看不清楚。结果,下山后他暴露了真实意图,想给自己留下一张挥舞银锄战天斗地的工作照。

    时至今日,手捧这几张泛黄的老照片,怀旧的思绪总是加倍袭来。有了它们,过去的才不是一片空白,将来也就不会迷茫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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