□王晓华（平武）

    岷山中的七零后，吃南瓜熬洋芋和玉米面长大的。拌汤、搅团、草草饭是家常便饭。家住田坝里的，吃米饭容易点。住在没田只有地的地方，譬如山上，想吃米饭，除了过年，只有梦里了。每年过了小寒，山里的大人小孩扳着指头数着日子，盼着腊八节的到来。腊八节越走越近，人们仿佛已经闻到了腊八粥的香味。光是想想腊八粥，孩子们已是口水一抹抹地淌，强咽进肚里。

    每年腊八节的前一天，母亲就忙活起来。从火塘的墙壁上取一块腊肉，洗净，切成丁，装一小盆，待用。洋芋、红苕去皮，切丁。再翻箱倒柜，分别抓几把黄豆、小豆子、麦子……筛选、洗净后浸泡在冷水中。砸核桃、剥花生。去菜园子里挖几根红萝卜，扯一把蒜苗、葱子，掐一把青菜。全部洗干净，切成小丁。腊八节凌晨，天漆黑，鸡窝灶里燃起了红红的火苗，舔着锅底，哗哗地笑。只一会儿，尺八锅里的水煮了。母亲放入肉丁、菜丁、五谷杂粮和自己做的豆腐干丁。最重要的是用土巴碗搲三碗大米，两碗糯米，放入盐巴、椒面子，小火熬半夜。天一亮，小孩子们在腊八粥的香味里醒来，穿好衣服，直奔厨房，来不及洗脸、梳头，一个个小脑瓜趴在灶台上，使劲儿闻，仿佛能将腊八粥全部闻到肚子里去。

    腊八节的早上，喷香的腊八粥，管够。孩子们大多撑得坐在桌边，起不了身。那时的传统习惯，腊八粥一定要煮得多多的，吃上两三顿，吃剩的腊八粥，保存着吃几天也吃不完，预示家中富足，年年有余。

    吃完腊八粥，我们会念念“消食经”：找一个大搪瓷盅盅，装半盅盅腊八粥，盖上盖儿，小心地放在背篼里。拿一把砍刀，爬一个小时山，到自家的山地里去。山地耕过的，土壤蓬松，等着开春后点玉米。地里东一棵西一棵地长着大核桃树，核桃树大多在地埂上，不影响种地。核桃树的树干粗壮，树上一片叶子也没有了，只有光秃秃的树丫，斜斜地刺向蓝天。每棵核桃树都比我大，甚至比我妈、老汉儿的岁数还大。这些核桃树很幸福，可以和我们一起过腊八节。我按母亲教的步骤去做，先取出腊八粥，和背篼一起放在地埂上。接着，拿上砍刀，将每一棵核桃树的主干，从泥土以上到我能够着的高度，用刀砍。一刀下去，核桃树张大了嘴巴，哭了，流出苦涩的清泪。我不停地砍，核桃树周身张开了无数的大嘴巴。新的旧的大嘴巴叠加在一起。最后，我放下刀，拿一根树棍，挑点浓稠的腊八粥一一喂进它的嘴里。我不知道它是否和我一样，喜欢这腊八粥的味道。是否真的把腊八粥吃进了肚子里。但是我知道，村子里，今天，家家户户都有人专门上山砍核桃树，给核桃树喂腊八粥。他们坚信，核桃树的苦水流出来，吃了腊八粥，来年会结更多的核桃，能多卖点钱。孩子的学费，家里的花销都有指望了。长大后我才明白，这是腊八粥在民间的巫术作用：在果树的枝干上涂抹一些腊八粥，相信来年能多结果实。

    腊月最重大的节日，是十二月初八，古代称为“腊日”，俗称“腊八节”。从先秦起，腊八节都是用来祭祀祖先和神灵，祈求丰收和吉祥。中国人喝腊八粥的历史，已有一千多年。最早开始于宋代。每到腊八节这一天，不论是朝廷、官府、寺院还是黎民百姓家都要做腊八粥。到了清朝，喝腊八粥的风俗更是盛行。宫廷里的皇帝、皇后、皇子等都要向文武大臣、侍从宫女赐腊八粥。并向各个寺院发放米、果等供僧侣食用。在民间，家家户户也要做腊八粥，祭祀祖先。同时，全家聚在一起吃腊八粥，甚至馈赠亲朋好友。

    虽然现在的生活条件好了，但是过腊八节吃腊八粥的习俗仍然保留了下来。腊八粥的内容更为丰富，多了黑米、薏仁、百合、红豆……不过，只熬一小锅，最多吃两顿。也没有人再去给核桃树喂腊八粥了。

    腊八粥香，年来了。今儿的好日子，天天胜过年。